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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墙头如山。

【伞修】相与还·飞鸟其三

·路人视角第一人称,HE

·更多注意事项见前文



飞鸟其三

 

我觉得我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我从小没心没肺,就算被同班的男孩子揪了辫子掀了裙子,也傻乎乎地生闷气,不知道找老师打小报告。可现在的情况超出了我能视而不见的范围,并以极强的存在感跃出了盲点。我想把它归为偶然,老师传授的伟大的辩证唯物主义会将一切脱离物质的意识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没有。没有。这种令人后怕的想法变得像大姨妈一样,来的时候心烦意乱,不来的时候,因为害怕它来而心烦意乱。

 

我把手掌贴上我嶙峋的胸膛,肋骨硬邦邦的,仿佛竹篾扎起的的笼。以前家里养过鸟,两只,不知道什么种属,一只黄色一只绿色,都不会学人说话。我在竹笼外用两只眼睛瞪着它们看,它们脸尖,只能侧过脑袋,用一只眼睛回瞪我。于是我感觉到了莫大的优越感,仿佛多了一只眼睛便高级了许多——那时我还不能分辨灵长类与禽类的区别。可是我仍然会吃瘪。当两只鸟一起用一侧脑袋瞪着我的时候,我便失去优势了。我很害怕,觉得它们以多欺少不公平。我给它们添粮添水的时候会怀揣着一点龌龊的想法,希望它们少掉一只,别那么相偎相依、形影不离。

 

这样我就可以趁鸟之危。

 

可能老天爷聆听人类愿望的时候得了中耳炎,好的听不见,听进去的全都是嗡嗡嗡的苍蝇叫。我在考试前祈祷了那么多次考的全会蒙的全对,然而照样把正确的B涂成了C。老天爷到底在干些什么呢?天上是有多少平方千米大的泳池,才会让他沉溺其中,把两只耳朵都泡得稀烂呢?

 

黄色的那只突然病死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就像剩下的绿色的那只不知道怎么继续和它的同伴一起齐心协力瞪我,瞪得我这个愚蠢的人类无地自容。它终于转过脑袋,正面相对,努力用两只眼睛看我,而我,却心虚地遮起了一只眼。

 

我把它放生了。

 

男二号的心脏不知疲倦地在我的胸腔里跳,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暗流总是潜藏在礁石底下,十面埋伏,草木皆兵。

 

我很害怕。就像所有做贼的人,站在高楼外的排水管道上,担心一个天谴,水管便断了。但在害怕的时候我也会不由自主地想,男二号他会不会就是剩下的那一只眼睛,被困在竹笼里,等着回归自由,或者回归尘土。他毕竟才那么年轻。

 

而我到底是同情他、怜惜他、感恩他、爱戴他的。

 

我想把他找出来。

 

我知道我不能给他自由,他自由了他就死了,跳不动了,我也死了。可我仍旧想为他做些什么,帮他排解一些英年早逝、孤家寡人的忧愁。我得承认,这么做我有私心。我希望他能告诉我他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这样我好满足他的遗愿,他便不用寄情于我这副残躯,可以早日得道成佛了。

 

我自觉这样的想法不算过分,但要将它付诸实践,仍旧难于上青天。生在当代中国乃至世界的医疗体系中,伦理问题就像条狗链子,栓住每一个先驱者的脚踝,让每一次尝试都变得步履维艰。我先前开玩笑地说过禁止供受体间接触是为了防止借尸还魂,但实际上,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或者有发生的征象,这样的禁令反而阻碍了双方的交流,让我们连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的机会都没有。

 

太难为人了。我盘腿坐在医院门口的大街边上,对着医院大门发愁。人行道的纹路硌得我屁股疼。明着不行,那便只能暗着来。我不敢自诩离经叛道,也没有勇气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更何况我缺少知识与技术,没有办法真去做黑客,黑进医院的资料库。但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死心眼爱钻牛角尖。鲁迅先生说,世界上本没有路,那我就要多踩踩,靠自己这双脚,把路给踩出来。

 

我开始搜集那几天的报纸。器官移植的条件非常苛刻,尤其是心脏,如果不是新鲜的供体,移植成功率和预后都会大受影响。我现在恢复情况良好,那么男二号不幸罹难的时间,一定就在我受捐前后。

 

H市不是个小城市,但也没有大到哪里去。每天高架桥上车来车往,高架桥下人流涌动,小巷子里自行车机动车争那么一点狭小的缝儿,车铃和喇叭按得叮叮咚咚哔哔啵啵。小住户推开窗子骂,把擤下的鼻涕纸随手丢出窗外,低空坠物,砸到某条翻垃圾堆的野狗,这都不是事。如今是大数据时代,信息多而庞杂,但同时,资料筛检的能力也大幅提升。我心里和明镜一样,有目标有重点,加上长期学习和阅读文献培养出来的检索能力,很快便锁定了几个可能目标。

 

某时某刻某分,建筑工地事故,一死两伤。

 

某时某刻某分,高档会所争端,二死多伤。

 

某时某刻某分,重点高中悲剧,一人自杀。

 

某时某刻某分,交通路口车祸,行人死亡。

 

……

 

让我重申一遍,我是一个热爱科学的有神论者。因此我格外看重直觉,看重思维连接一刹那擦出的火花。几乎是入目的瞬间,光标还停留在页面的滚动条上,我的手指动不了了,整个人触电了一般定在原地。我看着最末一行字,心脏跳得疯狂,仿若丧仪队锣鼓喧天。

 

是他……是他吗?

 

新闻非常简短,几行字,配一张打了马赛克的模糊照片。鲜血满地,被圣光加持后却一点儿也不可怖,像餐厅后厨泼出来的火锅浓汤。浓汤旁围了一圈人,令人欣慰的是,人们的表情并非千篇一律的麻木。鲁迅先生在天之灵,大概可以斥一句,总算有点进步,一百年没白过。

 

人群中有两个身影让我多留意了一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年龄都不大,模样看不清,但都清癯得厉害。女孩捂着脸,可能在哭,男孩搂住她的肩,站着。

 

站着。只是站着。由于女孩挡在前面,我甚至看不见照片里男孩的全身。可我的心、男二号的心居然只因为这一眼又开始颤抖起来,而少年瘦削的脊背,仿佛暴风雨中的竹柏,分明是纤细的脆弱的模样,却劈风破雨,硬挺得让人震撼。

 

是他……是他吗?

 

男二号当然不可能回答我了。我立志要找出他来,自然避不开把他身边的人也找出来。我下载了照片,用照片查看器打开,把带加号的放大镜拖到了满格。男孩的面容随着倍数放大变成了像素块,我眯起眼睛,仍旧无法描画出他的形状。

 

我的追寻陷入了僵局。

 

我没有办法拓下他的样子,便没有办法贴个寻人启事,或者靠我这双眼去那条街区附近蹲点。那张照片放在我的床头,我翻来覆去地看,在老师同学不注意的情况下,还偷偷藏了几张进课本里。

 

很多伟人之所以成为伟人,是因为他们即使身处困境,仍能另辟蹊径。我又要开始吹牛,说自己有一双犀利的发现问题的眼睛。男孩女孩的样貌我确实看不清,但天天醒着看睡着看,我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

 

那个路口转角,离案发现场有些距离,停了一个鸡蛋煎饼的摊子。照片里只露出了车轱辘和广告一角,推车旁站了一个围围裙的阿姨,腿边紧贴着一个校服小女孩,很可能是她女儿。

 

那个小女孩的手里,拿着手机。

 

从那个角度,不出意外可以拍到肇事车辆的车牌号。新闻里没提肇事逃逸,想来司机和其家属应该都是可以说话的人。

 

于是我第二天放学后便去找了煎饼摊阿姨,意思意思买了个加蛋又加香肠的饼,等蛋液和面糊在铁板上嗞啦啦冒气时,我状似随意地与阿姨谈天。

 

您生意怎么样啊,带着女儿辛苦吗?

 

这个年纪的阿姨大都健谈,最不厌烦的估计就是和人唠家常。她没过问我怎么知道她有个女儿,嘴巴一张,便把家里的鸡毛蒜皮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与我说了。我配合地听,时而点一下头。

 

很快,我等到了她的女儿。

 

小女孩和她妈妈一样热情,大约初生牛犊,还学不会写“害怕”这两个字。她听我聊起几个月前久远的车祸,稚嫩的小脸儿上没有露出一丝不适,反而主动拉住我,炫耀般的给我看她拍到的现场照片。

 

蓝底白字的车牌号,清晰地显露在照片中央。

 

我心心念念那么久的最重要的线索,终于被我握在了手里。



TBC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补上链接的→《归鸟其三》【暂无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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